我的父親當年是屏東黨外公證會的秘書長,「黨外」這個名詞伴隨我長大直到民進黨成立。
當時么弟尚未出生,爸爸的三千金剛好是小學低、中、高年級。
家裡每天從早到晚都有年輕的叔叔來訪,他們都不是爸爸在地的朋友,爸爸就像平常介紹叔叔、伯伯一樣:「這是調查局的○○叔。」,「這是警總的●●叔叔。」,「這是憲調的◎◎叔叔。」,「這是保防警察的xx叔叔」。
我們都像平日一樣叫著「某某叔叔好!」
所以「調查局、警備總部、憲調組、保防組」我聽起來就像「全家就是你家」一般「親切」。
因為它們「常來」「天天來」,所以爸爸的朋友就「少來」「都不來了」。
一位父親的朋友說:歹勢啦!因為去你家泡茶,進、出的時間都會被記錄,所以還是少去為妙。
我們才知到對門鄰居的一位大哥哥,他被國民黨黨部吸收,領薪水專職記錄在我家出入的人名和停留的時間,並記下所有停在我家門前車子的車牌號碼,報告給調查局。
我家的「亭仔腳」有一個和銀行一樣的巡邏箱,爸爸笑著說:警察每天固定時間就會來巡邏簽名,我們家都不怕會遭小偷了!
父親用他超級的「平常心」,讓這些當時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怕單位,沒有在我們心裡留下任何陰影,當年這些情治單位的叔叔們,也有幾位在離開職位後仍和爸爸以朋友相稱的,我想這是父親以誠相待,堅持自己的民主信念所得來的。
那些叔叔有時和爸爸「聊太晚了」,爸爸也不介意留他們在家過夜。美麗島事件發生時,父親也「放心的」去到現場,因為調查局叔叔就跟在他身旁。日後他在「美麗島大審」時期,在當時的民眾日報上以本名記錄他所目睹的真實,和國民黨版本是完全不同的。但也因此救了自己,在經過兩次的約談筆錄之後,認為父親是以採訪記者身分出現在事件現場,而非參與「暴動」者,最終以此結案,父親也免了一場可怕的政治牢獄。
在我們成年後,偶然聽爸媽提起戒嚴當時,他們兩個人都有隨時被國民黨逮捕入獄的心理準備,因為我們家是少數連媽媽都親身參與黨外活動的家庭。在他們的心裡也都想好萬一兩人都被捕時,三個女兒要往哪裡託付。這都是十幾年後我們才聽到的事實。
我很慶幸我們全家都平安地度過一黨專政的戒嚴時期,比起那一些父親入政治牢獄,母親一人撐重擔,或像幸妤他們的媽媽連照顧自己都有困難,許多許多犧牲性命的民主先烈的家庭,這些勇敢追求民主的人,她們的子女是怎樣成長的?想到此我總是心懷感恩與感謝。
台灣的民主,一路走來極端不易,好不容易的政黨輪替,民進黨卻被汙名、醜化到不行,我成長的過程伴隨著的是民主的前進,再一次的政黨輪替,希望台灣人民能領悟到「政黨輪替」內在所蘊含民主的真諦,而不是「口號當政策,發生問題無對策」,能讓政策實際落實、反映在人民身上的才是能讓台灣前進的執政黨,不論是國民黨,還是民進黨都一樣。
但是在民主與人權的議題上,國民黨除了認錯懺悔之外,一點都沒有說大話或批評別人的資格。
在追求民主的歷史潮流中,台灣有更多的人受過國民黨的迫害,我只是其中一顆微不足道的砂礫,這篇文章是我對國民黨反民主、迫害人權自由的真實見證。
PS.本文在6月1日父親看過之後,6月2日做了小小增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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